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②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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②①

如果沒得癔癥,那聞人珄就是王八病又犯了。

餐廳二樓,一間包廂裏,他正在給張錯切牛排。

剛朝張錯摔完脾氣,繼揮手膈應過孟弘洲以後,小珄少爺又變了副尊容。

比如他現在眉梢眼角都帶著悠悠的笑意,再比如他突如其來的勤快——

張錯頭一遭吃西餐,刀叉用得忒費勁,聞人珄見狀,竟輕描淡寫地把張錯的盤子拿來,仔仔細細地切。

一刀一刀,按著紋理,聞人珄切得格外講究。

切好了,他再慢條斯理地把盤子推回去:“吃吧。特別好吃。”

張錯的表情不好看,這很正常。剛被兜頭摔了一臉,誰心情能好呢。

但張錯還是拿起叉子,叉一塊肉,放進嘴裏。他慢慢鼓著腮幫子嚼,那模樣挺委屈的。

“剛才是我不好,嚇著你了吧?”聞人珄一手托下巴,打量張錯,“我給你賠罪。別生氣。”

“我沒有。”張錯趕緊說。他眼神真誠得讓人心軟,“我沒有、生氣。”

“嗯。”聞人珄點下頭,接著輕輕笑起來,目光一晃,伸手朝不遠處招了招。

對面窗邊站著位身穿小禮服的小提琴手,她看到聞人珄招手,朝聞人珄禮貌微笑,去窗邊拎起琴盒裏的小提琴,走了過來。

小提琴手來到聞人珄和張錯桌邊站下,把琴架到肩上,悠然拉起。

她拉的一曲《聖母頌》,琴音婉轉柔美,揚揚入耳,特別適合撫慰心情。

聞人珄淺淺呼出一口氣,食指和著節拍在桌上敲了兩下。然後他拿起筷子,夾一塊鵝肝,放進張錯碗裏:“再嘗嘗這個。”

聞人珄撇下筷子,渾身放松倚著椅背,側過臉,他眼睛透過亮堂的玻璃窗往下看,看餐廳對面停著的黑色現代。

不服不行,比起紳士素養以及耐性,孟隊長的確甩他聞人珄三百條街。

聞人珄重新擡起眼,發現張錯已經把盤子裏的東西吃光了。

這時一首曲子剛好結束。

聞人珄朝站在一邊的小提琴手笑笑:“可以了,謝謝,拉得真好。”

“您過獎了。”小提琴手眼睛一亮。

愛美之心人皆有之,來這種高檔餐廳的,基本都是有點身價的人,這一桌兩位貴公子,又都相貌不凡,這樣的客人,這樣對你笑著誇讚,誰都要開心幾分。

“雕蟲小技罷了。”小提琴手猶豫片刻,“先生請等一下。”

她說罷,去窗邊放下琴,又在琴盒裏翻動一會兒,拿著兩張票走了回來。

“今晚附近的香江公園有一場小提琴演出。”她把兩張票放到桌邊,“兩位先生要是感興趣,吃完飯後,可以去香江邊散步,順便聽一聽。”

“好。謝謝。”聞人珄說。

小提琴手朝二人欠了欠身,拿起小提琴離開了包廂。

門被輕輕叩上,現在,包廂裏只剩下聞人珄和張錯。

聞人珄隨手拿起桌上的票,緩慢搓撚,兩張紙發出細小的摩擦聲,他把票揣進兜裏:“唔......這回你沒吃醋?”

對面的張錯面兒上沒有多餘反應,但聞人珄眼尖地看到,他喉結動了下,咽了口口水。

聞人珄打趣成功,同時也確定——張錯真的沒生氣。他急赤白臉,對張錯兇,張錯一點也沒生氣。

這樣的人——

不管聞人珄多防備,事情如何撲朔迷離,張錯又是怎樣離譜,隱瞞了多少,聞人珄都打心眼裏覺得——這樣的人,絕不會害他。

這個想法,一直以來從未改變。

見張錯被打趣得快要把頭埋到桌子底下,聞人珄不作多想,下意識竟哄了一嘴:“她們嘴裏的‘先生’,和你叫的‘先生’不一樣。”

聞人珄:“我分得清。”

這一瞬間,張錯感覺胸腔裏猛地躥出一股酸氣,撒潑一般橫沖直撞,七上八下,恨不得撕裂胸口那薄薄一層皮肉。

——從張錯找過來,這是聞人珄第一次親口承認,他是“先生”。

張錯喃喃低念:“先生......”

“嗯。”聞人珄直視張錯,目光帶著說不清的意味,“所以......張錯,你還是什麽都不想和我說嗎?”

潛臺詞再明顯不過——我是你的“先生”,我信你。你願意說實話嗎?

張錯手上的叉子沒拿穩,一聲脆響掉到桌面。他指尖輕顫,手很快收到桌子下頭。

聞人珄嘆了口氣:“好。你不說,那我先說。”

“首先,跟蹤我們的人是警局的孟隊長。”聞人珄說,“他是我朋友,也是我姐夫。”

聞人珄:“他很擔心我。所以,他今天只是以私人身份在跟蹤我們。他在查我,順便也查了你。當然,他什麽也不可能查到。”

“張錯,我想知道。”聞人珄很慎重地問,“他這樣跟著我,會有危險嗎?”

張錯看了眼樓下停的黑色車子,停頓半晌,終於說:“他不生、事端,就安全。”

聞人珄心底一黯,掰不清幾分沈重幾分輕松。

“好。那第二點。”聞人珄繼續說,“剛才車上的話,我再問一遍。”

“我們有什麽危險嗎?”聞人珄的語氣不緊不慢,聽起來很有耐性,“你到底知道多少?”

聞人珄:“我想了想,覺得還是要把話和你說清楚。”

“你去過霽月酒店了吧?”聞人珄直接問。

張錯的神情有一瞬動容,聞人珄觀察得很清楚。

“嗯。”張錯說,“我去過。”

張錯:“我答應過,會幫你查。”

“對。”聞人珄順著他的話問,“那你為什麽不和我說?你去霽月酒店,發現了什麽嗎?”

張錯這次不回話了,他怔了很久,不知道在想什麽,最後搖了下頭。

“搖頭是什麽意思?”聞人珄大腦轉得飛快,“是什麽都沒發現,還是......不願意告訴我?”

“是我不該知道......”聞人珄眼底有精光掠過,“還是不到我知道的時候?”

張錯放在大腿上的手攥起拳頭,他後背僵了——這人太聰明了。和以前一樣聰明。

從聞人珄的角度,他看出張錯有些應付不來,於是聞人珄不再追問,他沈默地杵在對面,在等。

最後,他等來了張錯一句話——

張錯說:“我不會讓你、有危險的。”

聞人珄很久沒接上話。

久到他需要從兜裏掏出一根煙。

聞人珄並沒有把煙點燃,他只是將煙放進嘴裏含了一會兒,就一小會兒,他又把煙扔進煙灰缸裏。

“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麽。”聞人珄沈聲說,“但是張錯,你一定明白我的態度。”

聞人珄:“我跟你攤牌,是因為我不想再防備你了。”

“防備你讓我很不舒服。我想讓你知道,我相信你。哪怕這一切都很荒唐,哪怕你一直在刻意隱瞞我。”

聞人珄短暫地笑了下:“當現實要求我拋棄理智,那我的唯一選擇就是信任你。這是我的誠意。”

“如果那些東西是沖著我來的,那麽比起被你蒙在鼓裏,被你承諾保護,我認為更好的方式,是你告訴我,我配合你。”

聞人珄聳聳肩:“我不知道你怎麽定義上輩子的我,但這輩子的我不是個沖動找死的人。”

聞人珄:“我很擅長掂量自己的能耐,所以會聽你的話。”

張錯楞了楞,有一抹茫然在他臉上閃過,他就像只迷路的小鹿,找不到方向,甚至有些痛苦。

只有一瞬間,但聞人珄捕捉到,胸中定了定。

聞人珄再接再勵:“你再想想吧。”

聞人珄說完,又朝張錯笑了下,然後他站起身:“我去個衛生間。”

聞人珄轉身離開,把空間和時間留給張錯。

他說的話都是真話,算得上發自肺腑,掏心掏肺,可他並非一點兒小九九沒藏。

這幾天相處下來,聞人珄大概摸到了張錯的性子。硬的他碰不過張錯,於是他打賭,希望這“懷柔政策”能有用。

張錯說了更好,如果不說,非得挺死了軟硬不吃,那聞人珄起碼把話全鋪開,心裏也能痛快些。

打完這套算盤,聞人珄舒暢不少。

他去過衛生間,然後在水池洗手。

想給張錯多留點時間,聞人珄便打滿一手泡沫,慢騰騰地搓。

餐廳二樓的衛生間挺大,裝修精致,暗黃色的燈光溫柔舒展,這會兒衛生間裏就聞人珄一個人,他且不著急,洗完手後甩甩水,又想起來剛才沒抽進肺子裏的那根煙。

聞人珄往窗邊走去,從兜裏掏出煙盒,熟練地抖一根煙叼進嘴。

他站立窗邊,打火前想把窗戶打開,手剛碰到窗戶把手,聞人珄忽然一楞。

天已經晚了,外頭一片暗黑,但有一點特別亮。一個小白點,像是獨獨吊起的一盞燈,或一顆星。

聞人珄看著它皺眉,驀得渾身一凜——他竟感覺這點“燈光”在朝他靠近!

聞人珄懷疑自己看錯了,或者是玻璃映射產生了錯覺,但當聞人珄後退一步,他確定——這亮點真的在沖著他來!

星白的一點光,像冰冷的箭頭,它漂移過來,越來越快,越來越近,越來越大!

“哢嚓”一聲,聞人珄眼睜睜看見——窗鎖自動打開,窗戶咧出一條縫。

而那由遠而近的一點白光,就要從窗縫中穿進來!

聞人珄一陣頭皮發麻,還沒來得及多做他想,他視線中又突然伸出一只煞白的手!

那手動作飛快,閃電般拉過窗戶把手,“咣”一聲響,把窗戶關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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